老太太不会看小说

抽烟有害健康

《鱼》

 第一人称

  

   00:01

  

  这个时间很安静,没有人会路过这幢房子。屋内的光只是越着窗逃出一点,就瞬间被屋外的黑暗吞没,照不出去。

  

  我听见了一点声响,只那一下,随之取代的是无边的寂静,氧气泵的声音停下了。我在找,想捕捉到他的声音。我站定在楼上,这里没有时钟,连秒针跳动我都不知道,我在心里默数着,直到第三十下。

  

  我听见了他的呼吸。

  

  00:16

  

  我以前养过鱼,我知道养鱼首先需要一个鱼缸,我需要在里面装满水,鱼需要在水里生活不是吗?我学着在鱼缸里装上氧气泵,装上过滤器。我养的第一条鱼没有活多久,后来我明白了,原来鱼缸里不能装满水,我需要留出一点空气的位置。

  

  我养的第二条鱼也没有活多久,第二次养鱼,我知道了,原来鱼缸很容易碎,当里面的鱼力气足够大时,鱼撞击内壁,会让鱼缸倾斜,倒塌,然后我的鱼会逃出鱼缸。

  

  我觉得很奇怪,鱼为什么想着逃呢,鱼不是离开水就活不了了吗?那是我的第二条鱼。

  

  我又养了第三条鱼,就是现在这条。我用铁链缠着水箱,透明的玻璃隔着我和他,我为他在水里种满了花,我喜欢我的鱼。

  

  现在是几点,我记得我晚上喂过一次我的鱼。我把锁打开,抓着他的衣服让他浮出水面,然后将食物灌进他的嘴里。

  

  他好像很难一口吞咽下去,手紧抓着水箱的四壁,他的指关节很红,带着一点疤,我能猜测出是怎么回事,我伸手想去覆上他的手,被他躲开了。

  

  我看向他,我想从中得到点什么,却在对视那一秒感觉自己被惹怒,我抬手将他向下按,将他的头按进水下。我能感受到他被吓到,出于本能地挣扎,但很快就妥协,甚至无所动弹。

  

  在水面不再浮出气泡那一刻,我把他提上来,用手掐着他的脸,我吻向他,嘴唇的触感反馈到脑中是冰凉的,我没闭眼,我想观察他,却发现他还是那样,不带一点感情的淡然。

  

  我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觉得生气了,他是我养的最漂亮的一尾鱼。

  

  00:30

  

  像是刚学会站立,他花费了不少时间才站起来,他身上的衣服浸湿了水,不平整的,粘附于他的皮肤。他的呼吸声从刚开始的急促转而至现在的逐渐平缓。

  

  我在楼上用手抵着栏杆,向下看他,我在想,他什么时候会抬头呢?

  

  我说过,他是我养过的最漂亮的鱼。

  

  我倏地忆起小时候听过的故事,美人鱼为了见王子,用自己的尾巴换了一双腿上岸。

  

  我的鱼呢,你又是在什么时候学会的在岸上行走?

  

  或许是感受到我的目光,他抬头了,我们看着彼此,我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,在逃出水箱的那一秒起,他已经不属于我了。

  

  00:41

  

  人们总说,养宠物不是孤独的人的解药,因为你的宠物会生病,会变老,它们陪不了你多久,你最后还是会一个人。

  

  我在心里取笑,孤独的人从来不需要被拯救。

  

  我住在这里很久了,只有我一个人。不是这幢房子离不开我,而是我离不开这里。只有在这,我才能绝对掌握主导权,我才会放松。

  

  我在父母离去后遣散了佣人和管家,再后来,园外的草越长越高,长到了我的小腿肚那么高。每个月出门一次采购食物和必需品会让我感到消耗了巨大的体力,在回来后这里的寂静将我裹狭于一个茧中,我享受于此。

  

  我一面宣称着自己是天生爱好孤独的人,一面却开满这栋房子所有的灯。我的矛盾会把我刺得鲜血淋漓,让我的怯弱无所遮蔽。

  

  我看到一楼的一地碎片,那些我以为很美的花,现在也四处耷拉着。之前这些花安在水箱里,我为了不让它们浮起来,而将它们的根茎钉在底部,它们现在直立着,却一点都不美了。

  

  我好奇着他的下一步动作,他或许会离开吧,他渴望着这件事。

  

  00:52

  

  这样的对峙不知道持续了多久,在我开始放空之前,我看到了他有所行动。

  

  等他扯着腿向前进时,我才看到他受了伤,暗红的血顺着他的裤腿流下,可能是刚才水箱破裂,被碎片扎到了。

  

  我依旧站在这里,我开始在回忆,我上次的那条鱼,我是怎么对他的,在他逃出鱼缸以后。

  

  01:12

  

  直到他离开,我都只是站着,我该留住他的吗,像我以前那么做?我不知道,所以我什么都没做。

  

  这幢房子再次回归宁静,好像今晚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一样。

  

  我转身回到了我自己的房间,关上门站到窗台前,望出去只有一片黑暗,见不到边,也见不到一丝光亮。

  

  他会去哪?我想着。

  

  01:43

  

  可能过了有段时间了吧,我没再听到任何声响,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了。

  

  我作罢,从窗台前离开,经过书桌前时停顿了,然后拉开抽屉,里面除了一把钥匙以外别无其他东西。

  

  我拿起钥匙,在手里摩挲着,用手指擦过钥匙的边缘,画着它的形状。

  

  不知道他知不知道,我今晚没有上锁。他应该是不知道的,不然不会费力弄碎我的水箱。

  

  我总在想着,人一生究竟需要活多久,二十多年够了吗,我该怎么规划我的死亡。

  

  我死后了这儿会变得怎么样,会有人闯入,然后猛地发现这里躺着一个叫不醒的人吗?或许会让人吓一跳。

  

  我最后再看了一眼窗外,还是那样,然后我从桌上拿了一盒火柴向房间外走去。

  

  他会想念我吗?

  

  我不得而知。

  

  01:59

  

  我随手拾起一朵花,甩掉上面的水珠,然后用手指夹着,开始拉开火柴盒,从中拿出一根火柴点火。

  

  火柴点燃后,我将其靠近那朵花,看着火焰跃上花瓣,随即一秒吞噬更多。我将这团火扔到旁边的垂在地上的窗帘上,火苗向上攀岩着,越演越烈,我观赏着这场荒诞艺术,向前进了一步,感受大火带来的热浪。

  

  他如果在这样,他会做什么,我努力回想着我晚上和他接的那个吻,我想记住点什么。

  

  02:20

  

  我看着巨大的焰火在眼前叫嚣着,这幢房子的光,终于照亮了这片黑暗。

  

  我感受到身边的人想说什么,我在等,但是最后他没开口。

  

  坐在房外的阶梯上,他身上已经换了一套衣服,我没问他离开这里后去了哪,也没问他为什么又回来了,我不在乎这个,手心紧攥着那把钥匙,直至感到痛感。

  

  我又看向他,夜晚的风吹得他头发胡乱飘着,我想伸手却只是那样想着。

  

  风把火势吹得更大了,回头看一眼,我才发现我什么感觉都没有,我住了那么久的地方被烧了,我没有一点遗憾,也没有我想的痛快。原来我以为一直困住我的东西从没桎梏过我。

  

  我察觉到他站起来了,应该又是要走了,我们可能就在此结束了,此后再无交集,我甚至不能说点什么挽留他,也说不出一句“保重”,我们没有任何关系。

  

  “走吧。”他回头朝我说。

  

  风声在耳边肆掠,身后大火烧房子也发出了很大的滋滋声,夹杂在此的是,他的话语声。

  

  看我楞在原地不动,他伸手来拉我起身,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,站稳后发现离他很近,近到发现他脖子上还有些细小的伤,看着是新伤,是什么时候留下的?

  

  我还在想着,就感受到他握住我的手臂向前走,我不明所以,不由得出声问他,“去哪?”

  

  “逃跑吧,在天亮以前。”

  

  他没回头,只是抓着我向前走,踩低那些长到人小腿肚的草,朝着我从未去过的方向。

  

  我的手向上摸索着,然后碰到他的手,接着握住。我不再询问什么,而是去走他踩过的那条路。

  

  现在离天亮还有多久?我祈祷着能再久一点。

  

  我最后把我的钥匙扔了,我明白了水下种不出我想要的花,那一座人高的水箱最后还是破裂了,而包围在其外面的锁链,也没有了任何意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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